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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间行动者是社会领域中的一支宝贵力量，TA 们的类型及构成多元，包含企业家及企业、专业机构和专业人士、公益组织、志愿团体和个人等，凭借自身兴趣、能力和资源活跃在各个议题领域中，带来诸多富有创造性的解决方案。

阿拉善SEE是聚合中国民间力量参与公共事务的先锋实践，以企业家作为先导，影响和带动广泛公众参与环境保护，产生对社会发展更具深远意义的价值。北京企业家环保基金会（简称SEE 基金会）在其中扮演着关键角色。自 2008 年成立以来， SEE 基金会聚焦环保议题，探索联动多元民间力量参与议题行动的可行策略，在 2014 年升级公募基金会后，更是坚定方向，持续致力于打造企业家、环保公益组织、公众参与的社会化保护平台，期间先后规划一系列项目作为载体，促进企业家及企业、专业机构和专业人士、一线公益组织和在地公众等参与，共同推动生态保护和可持续发展，取得了不俗的成绩。至 2024 年，SEE 基金会已成立超过十五年，以“一亿棵梭梭”为代表的多个品牌项目也已持续运作超过十年，尽管经历多次组织层面和业务层面的变化，总体上依然保持着良好的发展势头。

随着实践深入，不少基金会看到合作的必要性，并在各自领域展开探索，寻求通过资源和行动联结，实现自身在成效、影响力及可持续等方面的目标，SEE基金会的先行经验非常值得作为参考。2024年7月17日，SEE基金会秘书长杨彪向CDR参访伙伴介绍SEE 基金会十五年间的实践探索和思考，共同探讨如何联动不同类型的民间行动者参与并形成合力。活动后，CDR整理可查阅资料，结合现场分享及互动内容，并对嘉宾进行补充访谈，最终形成战略参访简报，分享给成员伙伴，以助力彼此共同探索。本文包含以下内容：

一、参访机构介绍

1. SEE基金会缘起：企业家精神及民主实践
2. SEE基金会发展历程：生态保护为中心的策略探索

二、主题分享与研讨

1. 如何选择适合的环保议题行动策略？
2. 如何联结多方力量参与到议题行动中？

一、参访机构介绍

（一）SEE基金会缘起：企业家精神及民主实践

SEE基金会是由阿拉善SEE生态协会（以下简称“协会”）发起成立的，旨在更好资助和扶持中国民间环保公益组织的成长，打造企业家、环保公益组织、公众共同参与的社会化保护平台，共同推动生态保护和可持续发展。自成立之日起，SEE基金会就与协会紧密关联，因此，有必要介绍协会的早期发展情况，以便更为全面地理解SEE基金会的成立缘由和发展脉络。

协会成立于2004年6月5日，是由近百名企业家在内蒙古阿拉善腾格里沙漠发起成立的社会团体，是中国首家以社会责任（Society）为己任，以企业家（Entrepreneur）为主体，以保护生态（Ecology）为目标的环保公益机构，旨在搭建中国最有影响力的企业家环保平台，推动中国企业家承担更多的生态责任和社会责任。这里面的三个关键词：社会责任（Society）、企业家（Entrepreneur）、保护生态（Ecology），其背后的寓意值得展开说说。

在整个大的公益领域里，与诸多热门议题相比，环保议题属于边缘议题。因为环保问题与个体生活的“非针对性”关系，很难引发人们的感同身受，比如某些动物过得好不好，某类植物是否要继续存在，似乎“与我无关”，所以人们常常会认为环保问题与自己距离较远，甚至容易忽略因此产生的危害。英国人理查德•道金斯在其论著《自私的基因》里提到，所有的生物，从基因的角度来说都是自私的，其所做出的各种行为，如合作，本质上主要基于自身或者整个族群更好地生存和繁衍，因而本能关注和选择在认知上与自己关系更为密切的事物，从这个角度来说，环保议题遭遇的困境实属正常。虽然感知不足，但环保问题仍然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社会问题，因为人一定是生活在某种社会形态中，而构成社会形态的框架因素里，必然无法抛开外部环境的存在。

协会对环保议题的关注早在2004年就开始了。当时正值中国经济快速腾飞的阶段，大多数人都在商业领域打拼，拼命扩大企业经营发展规模、努力挣钱，然而有一群企业家想要解决环保问题，并为此凑在一起，这在当时是一件极具创新的事情。如果结合协会实践经历去理解企业家们，尤其是众多国内外的优秀企业家，并谈论什么是企业家精神时，不可否认，最重要、最核心的就是创新精神。可以说，正是因为有一群优秀的企业家关注并试图用自身资源能力解决环保问题，才有了协会的诞生。而作为协会拥有的独特资源，企业家及其自带的企业家精神在早期环保实践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那么，为什么是阿拉善呢？有偶然也有必然。协会的第一任会长刘晓光先任职于政府部门，后进入企业工作，因为工作内容涉及到土地开发和建设，与各种各样的房地产开发商打交道，加上自己又感受到北京沙尘暴的影响，过程中逐渐萌生了一个想法：能不能为北京的环境保护做些什么。后来，在与一位来自内蒙古的企业家交流时，刘晓光会长聊起自己的想法，很快得到对方回应，并受邀前往对方位于阿拉善的旅游风景区——月亮湖，在那感受到土地荒漠化带来的冲击后，他下定决心要做些事情。再后来，便是大家熟知的故事开端，2004年，刘晓光会长邀请了一群企业家朋友，共同前往月亮湖，在那里举行了协会的成立大会，同时开始琢磨中国的环保该怎么做，这一事件在当时被称为中国企业家群体的集体觉醒。

最初的时候，因为没有参与环保议题的经验，企业家们还做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动作：组团学习。为了更好地推进行动，企业家们先后多次出国进行考察交流，拜访优秀的国际环保公益机构，如福特基金会、能源基金会、大自然保护协会等，了解它们在做什么、怎么做。回来以后，企业家们商量和确立了几个重要的原则：首先是业务，从协会成立的第一天开始，就非常明确只聚焦环保议题，包括环境保护和生态保护；其次是组织属性，协会是独立的企业家社会团体，会员来到这里，只谈环保，不谈生意以及与生意相关的事情；第三是参与规则，要使企业家们坐在一起，有效讨论并做出决策，最好的办法就是权力平等。具体做法是，在场的每一个人，不管有多少钱、有多大的公司，每个人每年就交10万块钱，一共交10年，不能多，也不能少。这个做法，类似商业机构的合伙人制，实际上就是采用等额股权的性质，来参与解决环保问题。

协会成立后，先后确定了一系列重要事项，包括：多次修订章程，不断探索形成较为完善的组织治理体系，构建良好的制度保障；规定协会的治理原则，即“平等参与、民主决策、权力制约、公开透明、会员与公众的监督”；确定协会的基本方向、制度和业务模式；奠定基本财务制度，即“实行预算管理制”；推动建立如差额选举、定期换届、会长不得连任等组织及人事规则，初步形成清新、民主、平等的机构文化。

在组织层面，还有值得进一步说明的地方：

• 在组织治理上，协会通过设置三个机构来实现权力制衡，确保企业家们平等参与议事和决策。之一是理事会，理事会通常是一个组织重要的决策部门，职责和作用不用多说；之二是监事会，协会的监事会非常重要，而且认真履行监督职责，理事会和秘书处只要有一点没做好，就会持续追踪问责，甚至可以罢免理事；之三是章程委员会，该委员会负责协会章程修改的相关工作，对会员大会负责，且工作独立于理事会、监事会及秘书处。三个权力机构相互约束、共同发挥作用，带领协会逐渐进入“共享、共有、共治”的新时期。同时，所有事务公开透明，都放到会员大会上开会讨论和决定。
• 在财务管理上，企业家的参与使得协会在一开始便非常重视财务制度，要求做到每一分钱都算得清清楚楚，并汇报给协会的会员们，确保对得起会员们的投入。
• 在组织文化上，从协会成立的第一天开始，便讨论形成多项工作要求，并以规则的形式确定下来，包括差额选举、定期换届、会长不得连任等等，延续至今。

现在回过头看，尤其是在组织建设过程中，坚持民主平等的精神，通过一群人共同决策的方式做出决策、推进问题解决，过程痛苦却又意义重大。一方面，许多企业家的参与，意味着许多声音需要被听到，当人们各抒己见时，常常容易带来决策困难。而在结果上，通过少数服从多数的决策方式，不见得一定能产生最为适合的行动方案，因为此时决策的前提是共识，而不是有效或其他，所以必须要大多数人理解和接受，而这容易导致组织走弯路，行动变得缓慢；但另一方面，民主平等的决策机制带来的好处也非常明显，虽然过程缓慢，但确保了组织的稳步发展，不会经历飞速高升的情境，也不易遭遇断崖式下跌的挑战，而是保持既定行动方向，持续前进。

在业务方面，协会成立的头四年，主要在三个方面开展工作：

先是，聚焦阿拉善地区的生态治理，启动了一系列生态保护与社区发展项目，内容包含：降低载畜量，实现草畜平衡，遏制荒漠草地退化；通过太阳能、风能、沼气等一系列能源替代，来改变对沙漠植被的砍伐；建设以牧民为保护主体的梭梭林保护地；控制耕地面积在一定范围内，发展节水型农牧业，留出足够生态用水；发展可持续生计，通过促进产业发展提高搬迁牧民收入等。这些项目呈现两个共同点：以社区为主体进行荒漠化治理；社区发展与生态保护并重。当时的项目策略被称为“内生式”社区发展模式，简单说就是选择以社区发展为介入点，通过自下而上的方式带来变化。该策略来源于企业家们多番讨论后形成的理念——想要长效解决环境问题，就要改变人与自然的关系，而且先要从改变当地人的生产生活方式开始，通过促进当地人行为改变，拓展变化的外延，自然而然带来与人类行为关联的环境和生态的变化。前述项目都非常直观地体现了企业家的思维特点，即从项目设计开始就考虑项目可持续性和问题解决的长效机制，比如项目能否给当地老百姓带来持续收益，所有工作完成后项目能否自主运作进而解决阿拉善荒漠化问题。

再是，创办了中国第一个民间环保奖项：SEE生态奖（SEE Award），后续又深化工作并启动“SEE资助基金”。“SEE生态奖”旨在促进日益兴起的生态环境保护行动，推动中国民间力量参与生态环境和可持续发展工作，从而改善生态环境。该奖项每两年评选一次，采用一套复杂、严谨的评选程序，促使企业家参与其中，加深对环保公益项目和民间环保组织的理解，给很多正在开展和将要开展的环保项目带来欣慰和支持，也在一定程度上对环保议题起到了宣传作用。经过两轮评选后，协会对奖项评选效果进行反思，决定对民间环保公益机构的加大支持，于是在2008年启动“SEE资助基金”，后续经整合形成“资助+培训”的支持体系。

还有，建设企业社会责任平台，通过组织一系列培训交流活动，包括举办环境热点问题论坛、开展企业公益事业能力培训 、协助专业机构发起特定议题的企业工作组等，打造一个以环保问题为核心的企业社会责任网络平台，促进企业、企业与其利益相关方就共同议题展开交流合作。

业务探索过程中，企业家们积极参与和持续反思，又促使协会业务发生两个重要变化。

第一个变化是把业务覆盖地域从阿拉善地区拓展至全国其他地区。在创始会员的影响下，越来越多的企业家会员加入协会，参与需求随之日益增长。为了更好地组织资源、推进议题行动，协会制定《阿拉善SEE生态协会战略规划》作为下一步工作提供支撑，同时把成立一个跨区域的公募基金会列为协会转型最重要的工作之一。《阿拉善SEE生态协会战略规划》对业务范围、项目实施区域等展开进一步探讨，提出“基于不限于”原则，明确资金在阿拉善地区和在阿拉善以外的其他地区的投入比例，并确立两个核心目标。其中，“基于不限于”原则，意指协会的工作将基于阿拉善地区而不限于阿拉善地区，后续业务将在原有内容基础上进行调整和丰富；两个核心目标为：一是用3-5年时间，以阿拉善地区为重点，以社区发展项目为核心，形成成功案例，为中国荒漠化、沙尘暴的治理提供可以推广的经验和模式；二是用5-10年时间，把SEE基金会建成为中国社会参与荒漠化、沙尘暴防治的具有专业能力和公信力的环保基金会。

第二个变化是对“内生式”社区发展模式的反思和调整。经过一段时间的探索，“内生式”社区发展模式弊端显现：一是对项目目标的认识与描述不够清楚，目标选择存在偏差；二是社区项目对生态保护目标重视不够，部分项目内容与生态保护目标不够紧密。从改变人入手的社区工作很难看到明显的环保效果，这是习惯于报表和数字，做事要立竿见影的企业家不太适应的；三是项目复制推广力度不足，且社区项目资金体量也少；四是项目设计不利于企业家实地参与，在缺乏感知的情况下，项目难以激发企业家的积极性。进一步分析“内生式”社区发展模式的问题根源，主要在于社区中的每个行动主体所面临的问题和挑战并不一样，对于生产生活和土地资源的关切点也不一样，因此，即便取得成果、发生改变，个体之和也未必等于整体，回到最初的发展目标看，很难说有效解决了环保问题。同时，由于存在过多的个体差异性，降低了资源整合和调配的效率，工作推进、目标实现及问题解决的速度也因此延缓。

结合“基于不限于”原则，具体策略调整为：在阿拉善地区，一是探索转向“梭梭树保护区”模式，确立以生态保护为中心目标，进一步完善四个方面的策略，即科学研究、法规政策建议、推动社区参与、其他社会力量引入；二是继续以社区为基础，多方参与荒漠化治理，鼓励农牧民参与草场保护、灭鼠、使用太阳能等行动，并根据不同区域确定工作重点，如牧区以植被保护为重点，农区则以地下水保护为重点；在阿拉善以外的其他地区，主要以资助项目的形式开展生态环境保护，通过“SEE生态奖”和“SEE资助基金”，进一步支持中国环保类公益项目和环保类公益机构的能力建设。

总体来说，协会早期业务发展经历了一个认识由浅及深，不断总结经验，引进外部资源，探索科学有效的保护机制的过程。这个阶段，在阿拉善地区，企业家们参与和探索环保问题解决，并逐渐认识到“治沙”与“荒漠化治理”的区别与联系，也意识到自身对于环境治理的长期性、复杂性缺乏足够的认识和心理准备。而随着企业家们的认知和经验加深，协会业务拓展至全国各地，除了SEE基金会外，深圳市红树林湿地保护基金会、湖北省长江生态保护基金会、深圳市阿乐善公益基金会等七家基金会也先后登记成立，形成立体多元的环保组织架构，在不同地域、不同具体议题上，共同致力于环保公益行业发展。

 （二）SEE基金会发展历程：生态保护为中心的策略探索

无论是整个阿拉善SEE，还是SEE基金会，在过去的十七、八年的时间里，都在关注一件事情，即环保。这里说的“环保”，并不是简单地指“环境保护”，还包含“生态”。“生态”指什么？它指生物和外部世界或是自然之间的关系。这里的生物包含人、其他动物、植物等各种有生命的东西，它们在其中并与外部各方互动连接，构成了生态。

如果细看SEE基金会的业务，会发现几乎涵盖了从环境领域到生态领域的大部分议题，而且一直处于动态变化中。在这个过程中，基金会业务思路也在不断演化，这种演化与SEE基金会的组织特质密切相关。进一步说，SEE基金会的业务演化和发展方向，并不是自上而下或在一开始就通过分析规划提出来的，而是在长期行进过程中，由企业家、秘书处团队以及基金会合作伙伴共创形成的，而这样互动连接的关系，正好形成一种“SEE生态”，成为SEE基金会运作发展的重要背景。

SEE基金会由协会发起，于2008年12月正式注册成立。成立早期，无论在业务上还是团队上，SEE基金会与协会都保持着较为亲密的关系。随着组织发展和业务需求变化，至2015年，两者才逐渐清晰边界，走上了不同的发展道路。

SEE基金会的发展历程，可以大致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2009年至2011年，恰好是中国公益行业发展初期，也是企业家们有所成就并开始活跃于各个领域的时期，SEE基金会可谓是生逢其时。随着SEE基金会正式成立，并定位为资助型基金会、民间环保事业的支持性机构，2009年8月协会二届八次执行理事会决定，将协会在阿拉善区域以外的民间环保组织资助业务，包括SEE生态奖、SEE资助基金、“青国青城”大学生环保资助项目、绿色领导力培训，移交到SEE基金会进行管理。

面对大大小小上百个方向分散、地域分布在全国的资助项目，基金会秘书处展开资助管理探索，既有对资助项目筛选机制、方法和流程的探讨，也有对资助项目设计、行动策略和成效管理的辨析。这一时期，SEE基金会内部的诸多争论主要发生在两个层面，一是企业家之间，二是企业家与专业公益人士之间，因为各自的参与经历以及对于环保项目的认知、理解和期待的不同，所以大家各持立场、各表观点、就事论事，最终在2011年才逐渐达成基本共识，初步建立SEE基金会资助管理体系，形成一套生态保护相关的衡量指标。

值得一提的是，讨论过程中，时任SEE基金会执行理事冯仑提出：在解决“真问题”的前提下，做到“可看可说可测量”。“真问题”指的是政府的项目和资金无法覆盖到的领域，或者政策短板之处；“可看可说可测量”可以拆开来说，“可看”指的是通过项目能够清晰看见解决生态问题的计划和路径，“可说”指的是做项目必须能够翻译成企业家及公众能够听得懂的语言，“可测量”指的是清晰的量化标准，可以用于评估、验收和宣讲。这一观点迅速被SEE基金会内部认同，并带入实践中，极大影响了之后的项目设计，也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环保项目面向公共影响力的探索。

在组织层面，SEE基金会与协会由一套治理班子负责管理运作，并通过一系列工作确保组织运作有序、发展平顺，包括：订立《SEE议事规则》，完善SEE选举制度，制定“选举大会规则”；确立协会和SEE基金会各自的愿景目标，其中SEE基金会的愿景是“推动形成一个在规模和质量上与中国经济发展相匹配的、健康的、 多元的民间环保公益组织生态链 , 有效响应迫切的环境问题”，目标是“支持中国民间环保组织及其行业发展，从而可持续地促进解决本土环境问题”，随后又明确使命是“支持中国民间环保组织及其行业发展，从而可持续地促进解决本土环境问题”，价值观是“平等参与、真诚合作、承担责任、注重结果”，形成SEE基金会的完整愿景使命价值观论述；完善内控制度，除了分别拟定理事会和监事会工作职责，也将秘书处进行了部门划分与内容明晰；将企业经营方法引入公益事业管理，协助推动协会企业家会员按地域组织起来，成立片区中心（后改为“项目中心”），开展在地环保活动。

至2011年，SEE基金会梳理并明确支持中国民间环保组织及其行业发展的战略方向，制定2012-2016年战略规划，提出5个举措：第一，干预具体、迫切的环境议题，与发展成熟、手法有效的国内外策略合作伙伴一起遏制环境恶化的同时提高当地环保组织的质量；第二，支持环保公益组织的关键人才，充分发挥他们的能力，保证民间组织环保行动的成效；第三，资助民间行动者开展环境公益创业，促进环保民间组织和从业者的增量；第四，整合资源，催生、带动其他基金会，共同改善环保民间组织行业的发展环境；第五，促进环保公益组织与公众加强互动，形成高质量的环境志愿者社群，奠定环保公益组织生长的基础。

第二个阶段是2012年至2015年，企业家们的活跃程度提升，使得SEE基金会业务飞速发展，同一时期中国公益行业愈发蓬勃，开始朝向专业化方向发展，又促使SEE基金会进入专业化发展的关键阶段，并在发展过程中与协会逐渐剥离。基金会秘书处开始梳理业务，按照具体议题区分资助领域，逐渐形成不同项目专题，如三江源保护、湿地保护、工业污染防治、大气污染防治、行业人才支持等；然后又根据不同专题搭建伙伴网络，联动多方参与到环保议题行动中；还同步探索项目化发展，遵循“解决真问题”以及“可说可看可测量”的原则，规划和设计资助项目，卫蓝基金、劲草同行、创绿家等一批项目陆续出现。经过持续实践，SEE基金会的资助策略逐步成形并稳定，资助项目设计更为专业、精准。

这个时期，SEE基金会项目数量和范围的拓展非常快，但挑战也随之而来，业务规模增长后，整体资金需求也在增加，作为非公募属性的公益组织，SEE基金会彼时收入模式难以支撑项目发展，必须考虑资金可持续发展并为此做出改变。

SEE基金会于2014年12月正式升级为公募基金会，并在2015年首次尝试“互联网+公益”的形式，从而将筹款工作“由内转外”进行转变。这是SEE基金会发展历程中的一次重要转折，它意味着SEE基金会的组织架构、管理机制、项目模式等，都将发生巨大变化，例如公募基金会的理事会结构及理事会决策，需要更加重视捐赠人参与，随之而来的另一项重要工作，则是捐赠人服务的重要性以及投入比例可能会提升；又例如在2014年，SEE基金会直接向社会公开发布“一亿颗梭梭”项目，采用简洁清晰的目标和产出介绍——“计划用十年的时间在阿拉善关键生态区种植一亿棵以梭梭为代表的沙生植物，恢复200万亩荒漠植被”，来吸引更多数量、更大范围的公众参与其中、出钱出力。

随后，2015年2月，为适应国家对公募基金会的严格监督要求，也为整合资源，充分发挥两家机构（协会和SEE基金会）各自的优势和作用，贝恩公司受邀为SEE基金会和协会提供战略咨询，协助两家机构就组织架构、使命愿景，聚焦领域和制胜模式进行系统的梳理，厘清各自定位和业务关系，制定下一个阶段的战略规划。

本次战略咨询为SEE基金会未来新十年的转型和发展奠定了基础，它明确提出：

第一，SEE基金会和协会将通过独立的理事会和秘书处来进行组织治理和业务日常运转，确保各自运营管理规范。

第二，SEE基金会和协会将基于各自的目标定位开展工作，服务相同使命，以更加充分地整合优势资源，实现联体发展。SEE基金会要成为环保公益事业最有力的推动者，让人们拥有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环境；协会则是是搭建中国最具影响⼒的企业家环保平台打造一个富有环保信仰的精神家园。

第三，SEE基金会和协会将各自聚焦不同业务。SEE基金会聚焦荒漠化防治、绿色供应链与污染防治、环保公益行业发展、生态保护与自然教育，通过环保项目规划和实施，实现组织愿景；协会聚焦⿎励会员参与和学习环保，促进会员企业及⾏业的绿⾊发展和可持续创。

第四，SEE基金会和协会将采取更加独立的资金筹集和管理方式，包括对现有资金流进行调整，提升公募资金占比，同时确保财务运作规范透明。

与此同时，SEE基金会重新梳理组织愿景、使命和价值观，再次形成表述。愿景是“成为治理最好、效率最高、技术领先的最有影响力的企业家环保平台，是中国环保公益事业的强有力推动者和最佳运营者”；使命是“凝聚企业家精神，留住碧水蓝天”；价值观是“敬畏自然，永续发展”。自此，SEE基金会与协会各自实践、各自发展，努力为共同愿景贡献出自身独特价值。

2016年往后是组织发展的第三个阶段，SEE基金会致力于成为联动多方参与环保议题行动的社会化平台，进一步思考如何有效动员更为广泛的社会力量参与议题行动中。虽然实践过程中发生了许多细节变化，但从整体上看SEE基金会的方向和定位、战略框架、业务板块，都没有偏离既定方向。这一阶段，SEE基金会一直围绕着公募化不懈探索，既包含在业务层面上的探索，如推动项目品牌建设，继“一亿棵梭梭”项目后，又相继打造出“卫蓝侠”、 “任鸟飞”、“三江源保护”、“创绿家”、“劲草同行”、”诺亚方舟”、“留住长江的微笑-江豚保护”等环保公募项目，构建“十大品牌”；也包含了在组织运作层面上的探索，如推进SEE基金会结构调整、人事独立、资产重组，朝向更为专业化、现代化、公众化的方向发展。

基于2015年战略指引，结合对现实环境的感知，基金会秘书处再次梳理和明确自身的民间立场，也明确了作为联动政府、企业家和企业、各类环保组织和专业人士、公众等多方主体共同参与环保议题的平台角色，并围绕具体定位和优势做了进一步阐述，为未来组织运作和业务推进提供指引。

整体战略上，SEE基金会围绕城市、农村和自然三个场景展开规划，提出在不同场景下的行动策略及行动方向，落到四个议题领域中，发展出不同的项目活动。具体议题上，聚焦荒漠化防治、生态保护与自然教育、气候变化与商业可持续、海洋保护四大领域。其中，荒漠化治防治领域分为荒漠植被保护与恢复和地下水保护两个子板块，如一亿棵梭梭项目就在这一领域中；生态保护与自然教育领域分为物种及栖息地保护和生态系统保护两个子板块，前者包括如任鸟飞、诺亚方舟、留住长江的微笑、生态修复与碳汇、濒临物种保护行动、保护地管理与能力提升等项目，而后者有三江源保护项目；气候变化与商业可持续领域分为环境治理、商业可持续和废弃物管理三个子板块，涵盖如卫蓝侠、绿色供应链、零废星球等项目；海洋保护领域相对较新，主要关注海洋旗舰物种保护、海洋关键生态系统保护和可持续渔业，涵盖如蔚海精灵、蔚海行动、蔚海拾鱼等项目。此外，SEE基金会自成立以来，始终保有对环保公益行业发展的关注，一方面，持续开展组织资助，助力环保领域人才发展和行业可持续发展，如创绿家和劲草同行，都是持续运作十年了以上的项目;另一方面，结合自身特质，采用“联合公益”的方式，为伙伴机构和全国环境保护议题公益组织提供支持。

总的来说，SEE基金会十几年的发展历程，看似走得很慢，但却走得很稳。过往十几年里，SEE基金会始终有着自己的一些坚持，可能正是支撑组织和业务持续前进的关键，在此分享如下：

第一，SEE基金会一直在坚定开展生态保护工作，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所在。比如在阿拉善地区持续实施环保项目，从协会成立开始，至今已是二十年，期间工作未曾间断，资金也一分未少。

第二，SEE基金会一直在坚持推进手中的每一个项目。虽然在发展进程中，因各种机缘巧合衍生出的项目越来越多，管理运作压力日益增加，但对于SEE基金会而言，每一个能够延续至今的项目都是凝聚企业家精神的象征，这些项目富含历史沉淀，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应该轻易言弃。回顾项目发起初衷，有的可能仅是瞬间起意，只有企业家们为此进行了各种各样的尝试，才能慢慢将想法变成项目，再发展成一个品牌。因此，当问及SEE基金会的诸多项目为何历经多年发展仍然能够持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企业家们的坚持，在项目发展需要资金时，他们总是能找到各种各样的方法，让事情能够持续做下去；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秘书处，得益于基金会秘书处的坚持，在实践中不断探索和发展，努力使这些历史项目延续下去。

第三，SEE基金会一直在坚守作为平台的角色定位，这意味着它具有公共性，从开始到现在，始终没发生变化。早期发起时，SEE基金会既是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的平台，又是企业家参与公益的平台。它采用集体参与、集体议事、集体决策等一套程序，帮助企业家在参与环保公益活动过程中完成自我学习，感受到作为企业家对环境、对社会应负有责任的氛围，进而成为投入环保议题行动中的一名积极分子；转为公募基金会之后，SEE基金会致力于成为社会化平台，为广泛社会公众提供看见和参与环保议题行动的机会，一方面让关心或好奇并有意愿参与环保议题行动的人能够参与进来，并选择自己感兴趣的内容；另一方面也使环保议题进入大众视野，与更加广泛的人群进行互动，从而凝聚一批真正关心环保议题的行动者，共同推进议题向前发展。

关于未来发展，作为一个民间的、独立的、现代化的基金会，SEE基金会也有两个重要的坚持方向，与伙伴们做个分享：

一是坚持面向公众，用公众容易理解的语言来讲述环境变化，影响公众参与进来。这既是SEE基金会组织发展的必然，也是环保问题有效解决的关键。它将促使SEE基金会适应作为公募基金会的发展方向，转变以往业务管理和运作方式，使环保项目走向公众，建立与外部的广泛链接；也将敦促基金会秘书处围绕公募化开展工作，拓展方式方法，把环保项目的理念传递给公众，并为公众参与提供更多机会和渠道。

二是坚持专业性，确保项目实施产生真正的价值，用价值赢得认可。这意味着，SEE基金会需要采用市场化的思维和方式来运作环保项目，通过项目创意、项目逻辑、项目技术和项目成果等，来吸引捐赠。也只有经历了市场化环境洗练后仍具有生命力的项目，才能确保项目可持续性。这要求基金会秘书处能够感知政策趋势或时事热点，并快速反应，结合实际情况规划项目，抓取和呈现环保议题中的价值点，回应捐赠人的真正需求。

二、主题分享与研讨

1.如何选择适合的环保议题行动策略？

从全球范围看，环保是一个涵盖范围非常宽泛、内在系统相对复杂并且有一定专业门槛的领域。该领域包含的细分议题众多， 每个议题指向不同维度，可能导致涉及到的工作内容差异较大。任何一个基金会，当它提出来想要在环保议题上有所行动时，首先要拆分问题，定义自己所关注的具体议题是什么，从中找到适合的切入点，抓住一个非常具体的问题作为起步；其次要开展议题扫描，了解所关注环保议题的国内外相关经验，善于借助现成资源，规划适合自己的行动方案。

怎么圈定核心议题？具体来说，有几个步骤：第一步，浏览现成资料，尤其是常用的几个公约，如《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生物多样性公约》等，了解国际上环保议题的分类，对关注议题及其范围进行界定，这也是国内外大部分环保组织的通用做法；第二步，了解全球范围内的环保组织都在关心哪些问题，比如气候变化、荒漠化、塑料污染等，同时了解当前问题解决方案及相互之间的关系。虽然议题及其范围不一样，但问题解决方案并不是孤立的，而且不同问题的解决方案之间，往往存在错综复杂的联系；第三步，分析和判断当前情况下，中国有哪些值得关注的环保问题，并具有一定的行动空间，但还没有组织介入的，或是尚未引起足够重视的，都可以作为备选项。比如早年间国际环保组织在中国开展了大量的物种保护项目，后来境外资金逐渐撤出，相应工作也发生了变化，国内组织可以从中选择自己感兴趣的议题，把事情延续下去。

现实中，很多基金会在选择介入环保议题时，发心都比较简单纯粹，可能就是以捐赠人的某一个兴趣或需求作为开始，先有了一个大的方向，再做了一点事情之后，逐渐看到更多、更为具体的问题，才一步步深入，寻找和选择更多地切入点，并形成一套系统的业务框架，这是大多数组织由浅入深参与环保议题行动的必经过程。如SEE基金会是从解决阿拉善地区的荒漠化问题介入的，一开始的时候，企业家们缺乏议题相关的全球概览和专业认知，行动过程中掺杂了机会主义的因素，所以也走了不少弯路。随着时间发展、实践逐渐深入，企业家们有了更多的认知和思考，团队也有能力对涉及议题进行切分和整合，才在一个又一个议题行动实践过程中，搭建出自己的业务框架 。

怎么构建适合的行动策略？了解和学习全球环保议题领域的已有实践是特别重要的一点。如阿拉善SEE，在协会成立初期，企业家们开展了大量的考察学习；在实践探索过程中，SEE基金会秘书处也通过案头研究，对全球范围内多家知名环保公益机构的工作进行了扫描。

经过整理和分析，国际环保机构采用的方式方法主要有四类：

一是资助行为，简单的说，就是资助。

二是媒体干预，常见的如社会倡导。虽然不同类型环保公益机构的核心策略有所不同，有的组织更注重通过项目落地和实施解决具体的环境问题，而有的组织主要通过筹集大量款项开展各种宣传或传播相关的活动，但这些机构在实际工作中，或多或少，也都会采用媒体干预的方式。

三是科学研究，环保议题行动通常需要有基于科学的解决方案作为指引，这是在国外环保公益机构的工作中非常常见和重要的一部分。通常情况下，国外环保公益机构会联合科学家们开展环保相关的课题研究，并形成成果或论文，发表在全球最好的科研刊物上，如《Science》。相比而言，国内环保公益机构对于智力投入和智力产出的关注是不太足够的。

四是组织网络，这是国外环保公益机构在组织发展到一定阶段，通常是面向全球范围开展工作时的重要手段。一些国际机构，在组织发展到一定阶段时，业务也会随之向外拓展，为了更好支撑业务，选择在全球不同国家和地区设立办公室。这一方面，SEE基金会也在学习和探索，除了在国内建立不同议题领域的伙伴网络来助推项目实施外，从去年开始，也已经在东南亚、菲律宾、在印尼、在马来西亚等国家落地并执行具体议题项目，争取做好民间发声、讲好中国故事，获得更多外部支持。

在中国，以往的治理环境问题的模式是自上而下的，缺乏民间参与。近年来情况有所改善，随着国家提出生态文明建设，明确致力于双碳目标，陆续颁布一系列的环境和生态保护相关的法律法规，社会各界对于环保议题的关注度逐渐攀升，民间组织有了更多的空间和机会。

考虑到环保问题的特质，基金会在选择介入环保议题并规划相应业务时，最好弄清楚介入的定位和目标是什么，这样才能够确立适合自己的行动策略。重点是回看捐赠人和基金会自身的需求，如果仅是把环保话题作为活动内容的一部分，或者暂时还不确定基金会在环保议题上的投入程度，可以选择从轻度参与开始，与有规划实施环保活动经验的组织合作，组织人员参与现成的环保活动，或是发起相关的活动；如果资金相对充裕，又希望尝试做独立项目，并在所关注的议题上有所探索，可以从联合行动开始，与专业机构合作，共同规划和发起涉及所关注议题的轻量级活动或项目，还可以进一步考虑资助相关议题领域中的专业机构，抱持学习的态度，在项目实施过程中边看边学，借助专业资源来搭建自己的工作团队；如果想要真正有效地回应环保问题，则要看到环保问题的系统性和问题解决背后的专业支撑，在规划具体的议题行动策略时，尊重科学逻辑并采用科学方法，构建一套专业的问题解决方案，包括专业的理念、方法和工具，专业人士和专业团队 ，以及其他专业资源。此外，作为问题解决导向下的行动策略规划，基金会还要意识到这事一件需要长期持续投入的事情，必须做好资金资源安排。

落到实际案例中，以SEE基金会为例看环保议题行动策略选，则要避免孤立片面思维，而是看到SEE基金会的平台角色定位，以及因此呈现出的多样化策略选择。首先，SEE基金会深耕环保议题领域，环保议题领域的问题是多样化的，解决问题的路径和手段也是多样化的，不同的问题需要用不同的手段来解决；其次，经过多年积累，SEE基金会关注的具体议题非常多，几乎覆盖整个环保议题领域，每个具体议题之间的差别都非常大，天然注定了不能采用同一种模式来解决所有问题。

因此，SEE基金会在做策略选择时，一定是基于具体议题的问题本身，考虑适合的资源组织和调配方式，选择最为有效的问题解决方案，而不是某种放之四海皆准的模式。观察当前SEE基金会各种项目活动，具体策略可分为三类：自己运作执行、资助他人执行、联合公益。三种类型截然不同、各有特点，在不同项目中发挥作用。

自己运作执行的，比如荒漠化治理中的种树。种树是解决土地荒漠化问题的重要部分，但现实中真正承担种树这项工作的是在地林业局、林业公司和老百姓，而不是某个民间机构。因此，想要通过种树来解决土地荒漠化问题，最好的方式就是直接与在地政府或老百姓合作，共同植树造林。这便是“一亿棵梭梭”的项目逻辑，采用“基金会+政府+社区（农牧民）”的模式，解决当地环境问题。

资助他人执行项目的，比如鸟类监测及其栖息地保护。SEE基金会与专家通过科学分析，筛选出100+个鸟类栖息地保护地块和20多种珍稀濒危水鸟作为保护对象，需要有人每年定期前往实地，对水鸟数量和活动进行观察监测。项目涉及的工作量非常大，而且细节繁琐、要求严格，如果完全依赖SEE基金会自己执行，很难实现预期目标，但中国有大约20万人喜欢并日常活跃在各类观鸟活动中，国内各省市也有各自的观鸟组织，如观鸟会，这些都是可以动员和借助的力量。于是，与他人合作，无疑是最为有效的方式。

基金会秘书处的专业性是以上两类工作得以顺利开展的基础。尤其是在环保议题领域，工作人员要非常清楚核心问题是什么，同时了解趋势和热点是什么、捐赠人的需求是什么，然后将所有信息汇总、分类和分析，最终选择聚焦某些具体问题，建立基本逻辑框架，邀请相关专家和资深从业者协助优化流程，形成从0到1的行动策略。项目实施后，又建立配套的监测评估体系，用于总结经验、调整策略，通过持续实践积累，发展成为一套完整的项目体系。

第三类就是联合公益。与前面两类针对具体议题的工作相比，SEE基金会采用“联合公益”的模式，发挥平台作用，支持民间环保公益机构发展。涉及内容包括协助民间环保公益机构梳理战略、共同开展项目，包括提供公募平台，协助民间环保公益机构面向公众筹资。在这类工作中，SEE基金会关注的是组织成长，更多地是支持和推动民间环保公益机构发挥自身主体性，而不会将自身意识强加给伙伴，哪怕是协助筹资，也只是把工作重点放在资金监管上，确保行业伙伴合理合规使用资金，而不会干预资金使用方向，更不会因此要求一定达到某个目标。当前公益行业环境下，这方面的工作开展不易，但作为环保议题领域的平台型组织，SEE基金会自觉要为行业发展和行业基础设施建设承担更多责任，因此仍然在坚持。

2.如何有效联动多方力量参与到议题行动中？

虽然说SEE基金会的核心业务起源于近百名企业家的先锋实践，但最终目标还是落在环保问题解决上。因此，无论是一开始的资助民间环保机构实施项目，推动中国民间力量参与环境保护和生态环境改善，还是现如今提出致力于打造企业家、环保公益组织、公众共同参与的社会化保护平台，共同推动生态保护和可持续发展，实质上都是SEE基金会基于联动多方参与并合作解决社会问题的思路开展探索，只是不同阶段的项目策略、联动对象和工作重点不一样。下文将以“一亿棵梭梭”项目及其发展历程为例展开介绍。

“一亿棵梭梭”项目正式启动于2014年10月，它致力于用十年的时间（2014-2023年）在阿拉善关键生态区种植一亿棵以梭梭为代表的沙生植物，恢复200万亩荒漠植被，从而改善当地生态环境，遏制荒漠化蔓延趋势，并借助梭梭的衍生经济价值提升当地农牧民的生活水平。在项目正式启动前，协会和SEE基金会已就阿拉善地区荒漠化治理努力了十年之久，至2014年项目提出来，则是对以往阿拉善地区生态保护工作的总结、迭代和延续，而项目及其发展本身，亦成为SEE基金会组织发展历程中具有代表性的实践成果。

2004年，阿拉善地区正处于牧业为主，农业快速兴起的阶段。协会先是在阿拉善地区探索以社区为主体的荒漠化治理模式，开展了大量基础工作，如种植梭梭、红柳，采用草籽飞播，建立社区梭梭林保护区，帮助牧民进行肉苁蓉、锁阳的嫁接，推广太阳能、风能的利用等。在社区发展与生态保护双目标并重的背景下，项目非常注重将农牧民的生计问题与环境保护相结合，采用改善生产生活方式所衍生的经济价值来实现创收，进而增加本地人参与的意愿和主动性，逐渐得到了当地政府与农牧民的接纳与认可。如铁木日乌德嘎查“贺兰奶牛养殖合作社”项目，先是组织当地农牧民到外地的生态农业示范区进行考察，当农牧民发现自己对于畜牧更为熟悉并选择高产奶牛养殖作为经济效益增值点时，又联合国际小母牛组织和镇政府支持农牧民把发展奶牛养殖业作为农转牧的试点，同时引入外部资源对农牧民开展公共管理的培训，协助其产生自己的合作社管理委员会，在合作社起步阶段配比公益资金和政府资金支持，后续又帮助合作社与伊利集团牵线搭桥进行牛奶销售，使入股合作社的农牧民获得分红收益，吸引更多农牧民参与项目。

2007年，阿拉善地区生态保护工作思路发生变化，协会树立以生态保护为中心的目标，并提出进一步完善四个方面的策略：完善科学研究、法规政策建议、推动社区参与、其他社会力量引入。之后，SEE基金会不仅延续以上工作思路，还基于理事会提出的“可看可说可测量”原则，以及项目规模化探索的要求，在阿拉善地区进行持续探索，先后联动更多主体参与到阿拉善地区的生态保护行动中，包括：与专业科研机构合作开展乌兰布和沙漠生物多样性调查等多个基础研究项目，旨在摸清阿拉善地区荒漠化成因，从而科学和系统的开展荒漠化防治工作；与政府合作开展阿拉善区域生态系统服务功能和生物多样性评估等，为政府相关部门科学决策提供依据；推进原有以本地农牧民为参与主体的生态保护和社区发展项目，例如探索与牧民合作种植并继续推动村级天然梭梭保护小区；面向公众宣传和倡导环境保护，通过各种文化保护传承活动让当地人更加热爱自己的家园，使更多人认识和加入环保行动。

2014年，经过十多年的发展，阿拉善地区的产业结构发生了变化，由农牧业转变为采矿业、工商业、旅游业。当地人生产生活方式改变后，阿拉善地区环境问题的解决，需要采用新的路径。同年，SEE基金会升级为公募基金会，在内外部变化地推动下，规划和启动“一亿棵梭梭”项目，开始探索项目公募化的可实现之道。第一阶段，项目基于以往工作积累，增强了在科研建设、政府合作、公众参与三个方面的工作。该阶段SEE基金会的主要工作为：第一，植被恢复，在规划区域范围内，选择地表植被无法自我恢复、需要通过人工干预手段才可以实现生态恢复，且原生灌木植被覆盖度不足20%,浅层水资源丰富(8-10米见水)、牧民造林意愿较高的宜林区域展开梭梭树的种植工作，恢复了41.5万亩植被，梭梭树保存率达65%；第二，社区培训，多次为当地牧民开展梭梭树种植、苁蓉嫁接及合作社管理能力等方面的培训，提升其对项目的理解，使其共同参与到防沙治沙工作中，同时带动了以肉苁蓉、锁阳为主的沙产业发展；第三，科研建设，围绕重度、极重度沙化土地治理，规划并落成SEE公益治沙示范基地的建设，与专业机构合作搭建治沙示范基地科研平台，开展区域环境气候持续监测、荒漠化防治实验研究、科普宣传等工作，探索“公益组织+当地政府+科研机构+企业+社区+公众”共同参与的荒漠化治理模式；第四，政府合作，与阿拉善盟左旗林业局建立合作，达成共同推进阿拉善地区生态建设与荒漠化防治的协议，继而又在合作基础上，制定造林规范流程，并将成果应用于全旗造林项目，从而为提高阿拉善左旗生态关键区域植被恢复成效奠定基础；第五，公众参与，通过多手段、多渠道和集中爆发式的公众倡导和传播活动，如组织春种、梭梭树种植PK赛、气象日等活动，发起微博公益话题“拯救10平米”、发布微信原创文章和活动相关视频等，引发社会各界关注和参与，产生超过400多篇主流媒体及地方媒体对于相关活动的报道，大大提升项目影响力和社会认知度。

第一阶段的成效为后续项目品牌建设和项目规模化探索打下了良好基础，2016年之后，SEE基金会加大探索力度，深化在生态恢复、科研建设和公众参与三个方面的实践，并在2019年对项目进行升级，形成“以阿拉善为中心，辐射周边区域”的防治新布局，最终形成以生态恢复及治理成果转化、荒漠化自然教育、示范区（点）为主要策略的新规划——《“梭梭+”规划》。其中，在生态恢复方面，持续与政府、社区、牧民共同努力，深入开展梭梭林种植为代表的植被恢复项目，寻找既能实现荒漠化防治、生态恢复，又能为牧民增收、改善经济生态循环的模式和机制；在科研建设方面，坚持科学研究作为项目规划实施前提，陆续启动”一亿棵梭梭”地下水资源承载力调查项目、“阿拉善SEE一亿棵梭梭”阶段性生态影响评估项目，生态效应定点观测平台建设、沙产业开发模式与示范项目等；在公众参与方面，依次打造阿拉善SEE公益治沙示范基地、乌兰布和生态教育示范基地和阿拉善左旗林业和草原科普宣教基地等多个自然教育平台，作为公众倡导和参与的活动场域，同时借助互联网公募平台发展契机，与互联网平台合作，通过线上互动方式参与项目，从亿万用户开始，借助互联网优势打开了全民参与荒漠化防治的新时代。随着项目持续、深入地开展，截至2023年“一亿棵梭梭”项目已累计种植8093.87万棵沙生植物，募集社会资金超过4亿元，推动公众参与超过6亿人次。此外，项目品牌影响和整体效益也在逐渐扩大，先后作为案例被分别收录到《全球土地展望报告》、《中国生态修复与荒漠化防治领域典型案例》、《阿拉善盟林业志》、《荒漠化防治于沙产业创新模式》等报刊中。

纵观发展历程，“一亿棵梭梭”项目的顺利推进，并不是SEE基金会在空白认知背景下独自规划并通过短时期平行铺开和推动各种合作策略取得的结果，而是在将近二十年的漫长时间里，伴随着内外部变化挑战和组织发展要求，始终有一群人，紧紧抓住一个具体议题并注入大量资源精力，持续实践、总结积累和拓展创新，最终形成的集体努力结晶。

在项目管理过程中，“解决真问题”和“可看可说可测量”两个原则，对于项目设计和实施产生了非常重大影响，也是项目在走向公众后取得成果的关键所在，值得拿出来分享和讨论一二。

首先，坚持“解决真问题”的原则，力求项目实施产生效益和价值，使阿拉善地区荒漠化治理取得真正成效，是项目成功的重要基础。在项目设计阶段，除阿拉善地区生态环保问题本身外，SEE基金会还特别围绕以往项目中出现的“种树不见树”的问题进行分析，在了解到当时国家种树补贴政策下梭梭树种植成果不可持续的深层次原因后，与地方政府合作对配套支持政策加以改善；同时，SEE基金会非常重视问题解决的专业性和系统性，引入专业机构开展科学研究，全面分析阿拉善地区生态状况，为项目提供坚实的理论基础和技术支撑；在项目实施过程中，不仅实施严格的内部监控，还引第三方进行外部评估，并根据监测评估结果适时的进行调整，确保每一项措施都基于准确的数据分析和科学判断。

其次，遵循“可说可看可测量”的原则，面向公众设计和推介项目，是“一亿棵梭梭”项目迅速被公众接受，并取得“破圈”效应的重要条件。就项目本身来说，借鉴市场营销的形式，把整体设计拆解和转化为企业家和公众便于理解、能够参与的具体场景，采用“分格”计算（像楼盘户型），类似“ X 元保护 X 平方米”这种通俗易懂的语言来向外解释和介绍实际的种树成本。对外推介时，借助互联网技术和优势，打造用户便捷参与和互动的公益活动场景，并将参与动作和成果具体落实到个人身上。如SEE基金会与互联网平台合作推出的线上植树项目，帮助平台用户将指尖爱心转变成现实行动。该合作尝试现已成为SEE基金会“破圈”最为成功、公众影响力最大的分支项目，它帮助平台用户开设个人碳账户，把自己通过地铁出行、在线缴纳水电煤、网络购票等行为节省的碳排放量转化为虚拟“绿色能量”，然后用于灌溉一棵棵虚拟树木，并在虚拟树木长成后，申请在生态亟需修复的地区种下一棵真树，或者在生物多样性亟需保护的地区“认领”保护权益。

“一亿棵梭梭”项目已走完第一个十年，在保护沙漠生态环境之余，走出了一条生态效益、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协调发展的沙漠特色产业之路，并有效带动企业家及企业、专业机构和专业人士、各级地方政府、农牧民、一线公益组织以及广泛社会公众共同参与到阿拉善地区荒漠化治理实践中，成为联动各方力量合作解决阿拉善地区环境问题的平台。下一个十年，SEE基金会将依托过往实践，向阿拉善地区以外输出经验与成果，服务于荒漠化地区以及其它重点沙化区域的生态恢复。自2024年开始，项目地域拓展至内蒙古及西北五省（自治区）重点沙化区，再种植一亿棵以梭梭为代表的沙生植物，以生态恢复促产业发展，实现乡村振兴的可持续发展，让荒漠不再蔓延。与此同时，将加大面向公众的社会动员策略探索，创新方式方法促进各方力量深度参与环保议题行动，包括搭建一个社会化参与生态恢复的众筹平台与基地，打造集生态恢复、产业发展、教育示范为一体的项目区域，以此作为支持项目未来可持续发展的关键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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